close

                   冰冷的清晨海風混雜著煤屑,伴隨機械規律的轟隆迴盪在冷清的港口。

                平時總是將卡美洛特港擠得水洩不通的各式大船今天幾乎不見蹤影,彷彿呼應著這個陰沉的二月天似的,除了漁獲歸來的漁船三三兩兩,偌大的港中只見一艘吐著濃黑煤煙的老式貨輪,貨輪船身的紅漆斑駁不堪,連漆在艦艏的船名都難以辨別,帶著濃厚黑眼圈和酒糟鼻的船長在倚靠舷梯旁,百般無聊地與海關人員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嘟──嗚──

 

汽笛沉鳴,啟航的時刻到了。在碼頭上的船員們加快了步調,大聲吆喝著要裝載工人將最後幾件貨物送進船艙,並揮手示意乘客登船。與貨輪陳舊外表相稱的旅人們趕忙拾起了包袱,魚貫登上舷梯。

隊伍最後方,一名背著簡便行囊的高大少年在舷梯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緩緩從沉眠中甦醒的卡美洛特城。少年是出生以來第一次離開故鄉,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踏上這裡的土地,想到這裡不禁惆悵:一年前肯定沒料到會踏上這條路吧。少年自嘲似的乾笑了一聲。

 

一想到此,少年不禁再度回頭回望。

熟悉的、甚至偶爾會感到厭煩的白色高樓與尖塔群在晨曦中若隱若現,從那天以來就一直計畫逃離的城市,此時卻是如此令人眷戀不捨。

 

忽地,少年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尋找「她」的身影。

 

怎麼可能會來呢?少年笑罵著自己健忘,這是早就安排好的,幾個月來的祕密安排,就是為了在「她」不知情下離開,這是他的責任:自己必須孤獨地離開。他太了解「她」的性子,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這個決定,必然會不顧一切的來阻止他,但這不是少年所希望的結果。
──不對,心底深處其實是希望自己被阻止,儘管理智上知道那並非應有的選擇。

雖然對於此生第一次的遠行而言,如此冷清的送別確實令人感到十足的失落……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決心拋棄過去般大步邁向舷梯,準備登船。

 

嘟──嗚──

 

船笛再次響起。

貨船漸漸駛離了港口。

 

※※

 

朝陽將卡美洛特城的古老高樓照耀的閃閃發光,早班電車喀噠噠駛進了中央大道,熙攘的街道上早已被往來貨運馬車擠滿,突然,電車前方一陣騷動,嚇得原本無精打采的老駕駛大飆粗口、手忙腳亂地拉起煞車,車輪與軌道間爆出的火花又更進一步使四周騷亂擴大,馬車伕們使勁地控制驚慌失措的馬匹,拚命將馬車靠向路邊,一輛有著優美曲線的黑色汽車轟隆隆地從車陣中衝出。若這種稀有的機械車輛出現在平時,一向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的卡美洛特市民大概會為道汽車四周品頭論足吧。不過,在這個混亂的當下,街道上的行人無暇驚嘆本國最新技術結晶的美,只能一邊咒罵著不知哪家冒失的貴族老爺,一邊盡可能的遠離街道中心的混亂現場。

 

 

造成這場混亂的黑色汽車中,一名大約十歲的金髮女孩緊緊的抱著駕駛座的靠背,不顧青年駕駛額上冒出的斗大汗珠,不斷的催促著。

 

「再開快點!史達里歐!」

「大小姐,請您耐心點,在下已經開到最快了。」

「照這種速度,到港口的時候船都開走了!」

「大小姐!再快引擎就要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開車的青年因出現在視野中的龐然大物驚吼,猛然踩下的煞車將車內乘客與行李狠狠向前拋。刺耳的煞車音衝刺了數百呎,黑色汽車恰恰好停在平交道前,僅差幾吋就要與正轟隆通過的火車撞個正著。

 

金髮女孩摀著撞出一片紅的額頭,咬牙切齒地看著阻擋去路的那列火車,她感受著左手握著的冰冷觸感,眼角不禁一熱,腦袋也熱起來了。

 

「大小姐!等一下!」

 

少女不理會青年在身後的叫喚,衝出了車外。青年趕緊下車,試圖追上少女,但一陣冰冷風暴撲面而來,將青年的視線完全遮蔽。等青年好不容易看清楚,火車的轟隆和煤煙已經遠去,少女也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幾朵雪花緩緩飄落。

 

           ※※※

 

儘管今天港內沒什麼船隻靠岸,碼頭的工作也沒顯得比較輕鬆,抽著便宜紙菸的工人們在工頭的粗聲叫喚中賣力地工作著。多虧前些日子來襲的暴風雪,不但要處理的寒害損傷積如山,地面也因融冰濕滑不堪,一不注意就會摔個狗吃屎。

 

這些可憐的工人,萬萬沒想到今天會在遭遇一場冰風暴。

 

一陣冰風暴伴隨紛亂狂舞的雪花與冰屑,從城市的方向席捲而來,走避不及的工人們被捲入風暴中,強大的風勢與低溫使人難以站立,只能隨風擺布。冰風暴一路肆虐,但當它吹襲到了碼頭邊上時,卻突然停了下來,隨即消失無蹤──就如當初出現時一樣莫名。

 

被吹得東倒西歪、手腳發僵的工人們奮力的從冰滑的地上爬起,驚訝的發現在冰風暴原本的中心多出了一個人。那是一名金髮女孩,在雪花簇擁中快步走出,華麗的穿著在髒亂的碼頭中顯得格格不入,但她似乎不在意這些,甚至連看都不看旁邊一眼,只是逕自往港邊走去。

 

「我趕上了嗎?」金髮少女顫抖著呢喃自問。

 

但在看到緩緩駛離港口的紅色貨輪,她已經了解了事實。少女纏滿繃帶的雙手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寶石墜鍊。

 

※※※

 

少年倚靠在船尾欄杆上,注視著逐漸遠去的港口。

 

忽然,少年似乎看到港口冒出一到閃光,瞇起眼想看清楚,卻先感到一陣威壓從港口激射而來!少年在那一瞬間產生了死之預感,幸好反射神經夠快,在千鈞一髮之際蹲下,恰巧閃過一發伴著冰風暴的冰錐。冰錐深深刺入少年身後的貨櫃。

少年小心翼翼地走近猶在冒著冷煙的冰錐,正思索著該如何是好時,冰錐裂成無數冰屑,某個東西從冰屑中掉出,滾落到少年腳邊。

 

那是一條寶石墜鍊。

 

少年輕撫過墜鍊精心琢磨的表面,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再次望向在視野中愈來愈小的港口,定定的看向理應看不到的那一點。

arrow
arrow

    Rubya001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